作者:韩飞朗诵:卢晓玉 到郊外散步,满眼绿浪滚滚。麦子那种特有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发着。闭上眼睛,所有关于麦子的记忆一下子铺排开来。 在麦子快要成熟之前,有一段时光最是让人怀念。 上学的路上,要经过一片一片的麦田,泛着黄绿色的麦穗,总是在微风中不经意地招摇。我和小伙伴们向来都抵不住这种成熟的诱惑。伸手折下一支麦穗,在娇嫩的手中急不可耐地搓揉,不一会儿,弹性十足、带着韧劲的麦粒就脱离了麦壳儿的束缚,再嘬起嘴巴,轻轻一吹,壳飞麦现,掌心便聚起一小堆儿肉滚滚的麦粒。不用犹豫,小手儿一扬,这堆儿小东西便准确无误地成为舌尖上的美味。那种自然的清香,能敌百万雄兵。 不过,还有比这种吃法更妙的吃法。就是将麦穗置于火上烤上一番,随着麦芒在火焰中迅速地变色、卷曲,那种经过烘烤的麦香便徐徐散发出来。等不及麦穗放凉,两只小手便迫不及待地来回运动,搓几下,吹一下,小手烫得黑红那都不算个事儿。关键是等待麦粒出现的过程实在是太美妙了,就像每年除夕等待春晚一般迫切。 也许是十天,也许是半月,反正,很快麦子就黄了。麦子黄时,农村的孩子都要放假,叫作放麦假。老师都是农村人,他们也有自己家的麦田需要收割。孩子们也需要回家帮忙。 麦收,是一场战斗。特别残酷的战斗。要和老天抢时间,在两场雨的间隙,让麦子晾干、归仓。 那个时候,家里种了十八亩麦子,主要劳力就是父亲。母亲是助理,祖母管后勤。我和妹妹是打杂儿的,爹让干啥就干啥。没有收割机,全村没有一家用收割机,都是一镰一镰自己用镰刀割。镰刀、毛巾、白糖、绿豆、扫帚、草帽、木锨……所有的麦收用到的东西,早已置办齐楚,只等麦黄,我们这支洪常青带领的娘子军就会整装出发。 我最害怕的是割麦。不是因为太阳晒,不是因为弯得腰疼,最怕的是半夜一点多钟,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。那时候,年纪小,也就十多岁吧,瞌睡特别大,谁叫我,我跟谁急。母亲不断地用好话喂我,我都不愿意睁眼、搭茬。在迷迷糊糊中,被母亲牵着一只胳膊,跌跌撞撞、翻沟过岭奔赴麦田。那个时候,所有的诗意都跑到九霄云外了。满脑子只有俩字:瞌睡。母亲说,晚上割麦凉快,效率高,我不能反驳,只能照章办事。到了麦地,早已醒了大半,心里的怨气也会渐渐散去。 父亲是种庄稼的好手,家里的麦子长得特别好。他割麦也很有自己的招数:左手大手张开,翻手掌心向外,推着麦垄向前向前,然后,一挥右手,镰刀面几乎贴地,从麦垄前方利索地划向身后,一大束麦子不偏不倚,正好扑向他左边的臂弯里。看父亲干活,好像一点也不费力气。我的手小,力气小,一镰割倒的麦子很有限,自然被父亲甩在身后。不一会儿,父亲就率先冲到了地的另一端。头顶,一轮冰壶高悬;身侧,夏虫不倦吟唱;远处,高大的泡桐树影婆娑。我弯着腰,和妹妹一起,一镰一镰,艰难前行。不多会儿,就会有汗在脸上、背上、手臂上爬行,索性把长袖挽起,管它麦芒、麦秆会扎破手臂,先凉快一会儿再说。等一块麦田收割完毕,往往天已经亮了。 这个时候,应该是把割倒的麦子扎成捆,再装上牛车,运到早已碾好的麦场。 爹在车前驾辕,妈牵着牛绳,我和妹妹跟在车后,负责把掉下来的麦子拾起来,颗粒归仓是家训,这个懒不能偷。一家人,累得没有一句话。只是负重的老黄牛偶尔会仰起头,“哞哞”叫上几声。 太阳正毒的时候,一家人会在凉爽的窑洞里休息。祖母早把绿豆水熬好,再放上白糖,给我们消暑解渴。我瘫在床上,四肢肆意伸展开来,好像从来没有过的舒坦。手臂上一道道红色的血痕,一点也不觉得疼,倒是胳膊,酸困得无处安放。祖母一边给我捋胳膊一边说,一天胳膊两天腿儿,熬过三天,就习惯了。我使劲点点头。好希望一下子就穿越到第三天。 太阳快下山时,就要开始在麦场打麦了。 打麦用的是打麦机,这是个大工程,一家人根本应付不了。这时,我们亲爱的邻居们就该出场了。一般是两家人合伙把当天的麦子打好,方便第二天晾晒。机器声轰隆响起以后,所有的工种都得默契配合。打麦,最脏、最累、最危险的环节是往机器里送麦捆,这个角色,非父亲莫属。他一手拎起一捆麦子,在运送到机器入口处前,另外一只手就顺势巧妙地把麦捆解开,然后一绺一绺送往打麦机的肚子。有人运麦捆,有人接机器里吐出来的麦籽,有人挑麦秸,有人把麦秸垛成麦垛。在灯光下,在尘烟里,一群人忙忙碌碌、有条不紊。机器热了,需要休息,人当然也需要。这时,麦秸堆就是最松软的沙发。大人累得不想说话,孩子们却没有倦意,他们会在麦场上奔跑,把防火用的大缸里的水,扬成一道道晶亮的水线。我的邻居,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十几岁的小男生,会羞涩地把他给自己小女友写的情书偷偷让我预览。我这个人特不厚道,看见里面有错别字就哈哈大笑,甚至准备读给大家听,直到他把信抢走,愤愤离去才吐了吐舌头作罢。那一刻,真的最是开心。 打麦结束,麦场上会堆砌起高高的麦草垛,一个挨着一个,就像草原的蒙古包那样。收获的麦籽大多倒在一张宽大的遮雨布上,拢成圆圆的麦堆。除了留下防火看场的,余下的“战士”们无论大小,通通回家洗漱休息,再迎接新一天的战斗。你永远不需要担心麦子被别人窃走,放在这里的麦子和长在地里的麦子一样,从来无人觊觎。 新的一天又从半夜开始,天上的星星、月亮都能为我作证。我这个只想读书写字的农村女孩儿,又要起床割麦了。从入睡到必须起床,中间至多四五个小时。谁经历过麦收,谁就会懂得其中的艰辛。 祖母的后勤保障在麦收季节做得很完美。她有一双她那个时代不多见的大脚,从家到地,来去如飞。薄荷水、绿豆水、蜜水,单是饮料就不重样。她会把这些自制饮品装在阔口的水罐里,送到地头,顺便还带来新蒸的、还有余温的花卷儿、包子。趁着我们加餐的空儿,祖母也会挥起镰刀,割上一气。在麦田里,她就是佘太君,宝刀不老,浩气犹存。你实在看不出她已是年逾花甲的人。 麦收这场战斗,不是持久战,也就仅仅一周的时间。等你彻底适应了这种劳累、辛苦,它也该在交公粮的热闹中结束了。留下自己吃的,余粮交给国家,那个时代,每个农村的家庭都是这么想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不是高尚,是骨子里认为的天经地义。 岁月流过,已经好多年不再亲手割麦,已经好多年不再涉足麦田。但是每每看见丰收的麦子,心中便会涌出一阵一阵莫名的激动。 麦子,麦子,一段旧日时光。 麦子,麦子,一段散着香味的记忆。 作者简介 韩飞,女,河南孟州市人。喜欢读书,喜欢写作,喜欢那种“罗衣从风长空远,聆梦西窗醉斜阳”的境界,喜欢和写字的人做朋友。 合成:高宏 编辑:张晨 编审:汤晓冬 内容转载自白癜风用什么药膏擦北京治白癜风最好的专科医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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