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涵美先生的长篇连环画《金瓶梅全图》原连载于《时代漫画》，成书于年，由当时的上海国民新闻图书公司出版发行，共图。

一

1、潘金莲原是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，排行六姐。因她自幼生得有些姿色，缠得一双好小脚，所以就叫金莲。

2、潘金莲父亲早亡，孤女寡母无法度日，九岁就被卖在王招宣府里学习弹唱。因本性聪明伶俐，十五岁时就会品竹弹丝、描红刺绣。

3、王招宣死后，金莲又被卖给张大户家。十八岁的金莲出落得分外可人，张大户欲收她，却碍于主家婆的厉害。

4、一日，大户趁主家婆出门，暗自将金莲收用了。自此后，大户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。主家婆知道了原委，骂了大户数日，将金莲百般苦打。大户赌气要将金莲许给别的人家。

5、大户家的下人都说，武大忠厚，现无妻小，又住着宅内房儿，正可予他。这大户想着早晚还要收用金莲，因此不要武大一文钱，白白的将金莲嫁与他为妻。

6、武大没本钱做炊饼，大户便私下给他银两。武大挑担出门，大户便与金莲私会。多日后大户染病死去，主家婆将金莲、武大赶出了宅子。

7、武大寻了紫石街西王皇亲的房子住，依旧卖炊饼。

8、本来金莲嫁给武大就嫌他形貌猥琐。如今武大每日挑担出门，到晚方归。金莲在家无事，便在门口嗑瓜子，勾引浮浪子弟。

9、武大在紫石街住不牢，又凑钱典下县西街的两层楼住下了，仍旧卖炊饼过活。不想这日撞见了嫡亲的兄弟武松，相邀到家，唤出金莲说：“前日景阳冈打死老虎的便是你小叔，现在当了都头。”金莲和武松互相敬礼，相让了一回。

10、武大下楼买酒菜，丢下金莲、武松二人独坐。金莲心中思量：“同是一母所生，为何差异如此之大？难道我的姻缘在此？”金莲便询问武松年岁、娶妻不曾等，欲邀武松来家住。

11、武大买了酒菜果饼归家。三人落座。武大让金莲坐了主位，武松对席，武大打横。金莲一片引人心，一双眼直看着武松；武松只得低头。

12、吃了一会，武松要辞别，金莲让武松搬来家住。武松道：“既是嫂嫂好意，今晚有行李便取来。”金莲道：“奴这里专候哩！”正是“满前野意无人识，几点碧桃春自开”。

13、当日武松来到县前客店内，收拾行李铺盖，让士兵挑了，引到哥家。金莲见了，十分欢喜，便收拾了一间房，安顿武松。武松当晚便在哥家歇宿。

14、次日早起，金莲忙活着烧汤净面。武松梳洗完毕，去县里当差画卯。画卯毕后，武松回家吃饭，金莲双手捧茶，递与武松。武松说让嫂嫂受累，要发个士兵回家使唤。金莲不让，说怎的也是外人，眼里看不上。

15、过了一月有余，已是十一月天气，连日下了大雪。武松去县里画卯，武大出去卖炊饼。金莲簇了一盆火去武松房里，心里思量：“今日便撩拨他一回，不怕他不动心！”

16、武松踏雪归来，金莲起身将门锁紧闭，劝武松喝了好几盏酒。金莲几杯酒下肚，酥胸微露，双手搭上武松肩头：“叔叔要有心，喝下奴家这半杯酒。”武松腾地站起：“武松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，嫂嫂不要这般不知羞耻！”

17、中午时分，武大挑担回来。金莲哭诉说武松调戏她。武大不信，说武松自幼老实，不是这种人。武松要搬出去，武大心有不安，但金莲哭闹，不得已，只得由兄弟搬出去了。

18、一日，金莲在楼上拿竿子挂帘子，忽然一阵风刮来，竿子就打在楼下路人头上了。金连忙赔笑，被打的人正要发作，却见这妇人生得妖娆，不觉怒气全消。而金莲见了这人浮浪之相，也春心肆意。

19、这被竿子打到的人正是浪荡子西门庆。他的三房妾刚死，那天正出来散心，不想就碰上了潘金莲。西门庆寻思将潘金莲弄到手，便来到武大隔壁卖茶的王婆子茶铺。王婆心领神会，给他条妙计。

20、西门庆听了大喜，王婆笑说别忘了十两银子。当日，王婆上武大家借看日历，对金莲说，得了一个好官人的布料，想邀她做衣。金莲应了她，说好后日去王婆家裁衣。王婆将话回了西门庆。

21、后日清晨，王婆备下针线，金莲如约到了。正做衣时西门庆走进房来。莲认出是那日竿子打到的人，道了万福。王婆说这位便是赠与衣料的西门庆大官人，是位财主，家财万贯。

22、西门庆和潘金莲相对良久，彼此心里有意。西门庆便让王婆去买些好酒菜，说是有劳金莲，一块儿吃酒。酒菜准备妥当，三人喝起酒来。

23、三巡酒后，西门庆问金莲年岁，感叹武大好福气。王婆插嘴道：“不是老身说是非，人宅上有许多，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？”西门庆便道：“小人命薄，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。”

24、王婆道：“酒又没了，我再去买。”西门庆便掏出银两给了王婆。王婆说要去县东街那里，有好一会儿耽搁。金莲口上说不让王婆去，身又不动。王婆出了门，索性将他二人锁在屋里。

25、西门庆和金莲喝着酒，说话间，西门庆燥热，脱了衣裳，要金莲帮他搁在王婆炕上。金莲笑着不从，西门庆便自个儿顺手放了。

26、西门庆故意将桌上筷子拂落。他寻来寻去不见，走到金莲这边说道：“原来在此！”便蹲下身去捏她的绣花鞋头，摸她裤子。金莲笑道：“我要大耳括子打你呢！”西门庆笑道：“娘子打死小人，也得好处。”

27、于是不由分说，西门庆便将金莲抱到王婆炕上。金莲说怕王婆来撞见，西门庆道王婆知道。金莲便和西门庆搂将起来。

28、二人一番云雨，正欲各整衣襟，王婆推开房门道：“你们俩做的好事！”西门庆和金莲吃一惊。王婆说：“我请你来做衣裳，不曾叫你偷汉子！你家武大得知，须连累我。不如我先去对武大说去。”回身便要走。

29、金莲慌得扯住王婆，双膝跪下求饶。王婆道：“依我一件事便可，每日都来，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！若一日不来，我便对武大说去。”金莲红着脸依了。王婆便如此这般也对西门庆说了。二人相互交换了信物。

30、三人又吃了几杯酒，已是下午时分，金莲便起身道：“武大要回来了，我先回去。”这边西门庆许诺取银两给王婆，一面笑着也出街去了。

31、次日，西门庆又来王婆家讨茶吃。西门庆取出十两银子递与王婆，王婆谢过，便又去武大家探风口。金莲正打发武大吃饭，王婆说借水瓢，金莲便知其来意。

32、王婆拿了飘出门。金莲撺掇武大吃了饭，挑担出门。金莲化了新妆，换了艳色的衣服，吩咐家里丫头通报武大来家的消息，便往王婆家去了。

33、西门庆见了金莲，喜不自禁。王婆送了茶点。金莲问西门庆贵庚、几房妻妾、有无儿女，西门庆答说二十七岁，有三四房妻妾，均不合意，只有一女。

34、西门庆和金莲不一会儿便搂抱起来。王婆只顾往来拿茶筛酒，由着二人在房内……自始，金莲便每日到王婆家里，与西门庆私会，如胶似漆。不到半月，街坊邻居便都知晓了，只瞒着武大一人不知。

35、且说本县有个郓哥儿，年方十五六岁，在县衙前卖些时鲜水果，时常得西门庆的盘缠。这日提了篮雪梨朝王婆茶铺去，要寻西门庆。王婆不让，郓哥言语间便漏了些西门庆和金莲的事儿。二人吵将起来。

36、郓哥儿被王婆打骂，心里正没气出。提了雪梨在巷口碰见了武大，就将金莲偷汉子的事与他说了。武大怒起，明白了这些日为何金莲常去王婆家，回来后又举止反常。郓哥儿让武大明日佯装出门，再转回家。

37、次日，武大只做了很少的炊饼便出门。郓哥儿让他先去卖些炊饼再回来。郓哥儿则直奔王婆茶铺，王婆又和他闹将起来。武大顺势进来，王婆挡他不及，西门庆和潘金莲在房里张皇失措，只得死闭着门。

38、金莲叨念着让西门庆打武大夺路走。西门庆开门朝武大心窝踢了一脚，二人打闹一场。街坊邻居知道西门庆的厉害，谁都不敢管。西门庆依旧和金莲在王婆那里私会，武大则大病一场，卧床不起。

39、一日，武大让金莲就此罢了，否则他兄弟武松定不饶。金莲将此话对西门庆和王婆说了，西门庆好生害怕，而又不愿就此了结。王婆定下主意，要斩草除根。

40、西门庆买来砒霜，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成细末递与金莲。金莲回家，靠床看着武大，说买了药与他吃，便将砒霜佯装是治心疼的药，半夜熬煮，服侍武大灌下，放倒他，慌忙跳下床来。

41、武大喝过药更难受。金莲用被子蒙着他全身，不久武大便死了。次日西门庆来讨消息，给了银两置办后事。王婆说：“要紧的是入殓，办事的何九是个精细人，怕不好办。”西门庆道：“这有何难，我自吩咐他。”

42、自此，西门庆和潘金莲更加肆无忌惮，在家调情取乐。近端阳，潘妈妈来看潘金莲，王婆过来探风，金莲知道西门庆来，便打发潘妈妈去了。西门庆从月台上过来，金莲从楼梯接着，二人到房中。

43、自武大死后，金莲不戴孝，只顾浓妆艳抹与西门庆厮混。因西门庆连着两日不来，今日见了，金莲便骂了几句负心人。西门庆说小妾没了，丧事办了两天。今置办些首饰要给金莲，金莲笑着谢过。

44、且说王婆去街上买肉，回来时落起大雨。她靠在他人屋檐下歇了一会儿，直奔家里。看见西门庆和金莲在对饮便去厨下，将鸡鸭切割停当，盛了果品，都摆在房中。

45、饮酒中，西门庆见房内墙上挂着一面琵琶，便对金莲道：“旧闻你善弹，今日弹个曲儿我下酒。”金莲笑道：“奴自幼粗学一两句，不十分好，你休要耻笑。”西门庆取下琵琶，楼金莲在怀，看金莲慢慢弹着。

46、金莲又是扮西施，又是唤烧香。西门庆欢喜之至，抱着金莲就亲，称赞金莲弹唱了得。金莲道：“奴今日与你百依百顺，过后休忘了奴家。”西门庆道：“我怎肯忘了姐姐？”

47、少顷，西门庆又脱下金莲一双绣花鞋儿，擎在手里，放一小盏酒在内。金莲道：“奴家好小脚儿，官人休要笑话！”

48、不一时，二人吃得酒浓，掩闭了房门，解衣上床。王婆把大门顶着，在厨房忙活……当日，西门庆在金莲家玩乐尽晚，留了几两散碎银子，欲回家。金莲再三挽留不住。

49、话说西门庆家中有卖翠花的薛嫂，寻西门庆不着。后问了小厮玳安，到铺子里找到了西门庆。薛嫂要提门亲事：“南门外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，男人死了，青春年少，生得风流俊俏，会弹月琴。”西门庆心中荡漾。

50、次日，西门庆和两个小厮到了杨家。杨家算是气派。薛嫂进了里门回话说：“娘子梳妆未了。”便向西门庆叨念杨家境况，念及去年给西门庆买了一个丫头，许的几匹布还没与她。今日事成一并给了，好让她典几间房住。

51、说话间，丫鬟来叫薛嫂。薛嫂掀开帘子，妇人出来。西门庆瞧那妇人，身段妖娆，天然美丽，裙裾边露出一双小脚，心下已十分中意。相互问了年岁，方知妇人比西门庆大三岁。薛嫂道：“妻大三，抱金砖。”

52、正说着，只见丫鬟擎了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。妇人起身，取了头盏递与西门庆。薛嫂趁势掀起妇人裙子，与西门庆瞧那一双刚三寸、尖尖翘翘的金莲脚。西门庆满心欢喜，自取一盏陪坐。

53、吃了茶，西门庆让小厮呈上宝钗、戒指。薛嫂教妇人谢过。二人定了娶亲的日子。西门庆就此告辞。妇人又问了西门庆的近况，薛嫂自夸耀一番。

54、且说夫人的母舅张四，依着他小外甥杨宗保，图留妇人东西，劝妇人说，

嫁西门庆不如嫁给尚举人。西门庆已有大娘子和几房妻妾，人多事多。况且西门庆行为不端，在外眠花宿柳。妇人不悦，回言不消老人家费心。

55、这张四到妇人起身的头一日，请了几位街坊邻居来和妇人讲话。此时薛嫂正带着小厮在搬妇人的东西，被张四拦住，要打开看看。妇人不肯，张四说道起来，夫人的娘家人和张四争吵。薛嫂趁势将东西全搬了。

56、六月初二，西门庆一顶大轿来娶亲。姐姐孟大姨来送亲，小叔杨宗保也送嫂子成亲。西门庆答贺了绸缎玉绦。到三日，杨姑娘家两个嫂子孟大嫂、孟二嫂都来过生日。自此亲戚来往不绝。

57、西门庆把西厢房的三间给了杨姑娘，因排行第三，家中大小，都叫她三姨，号玉楼。西门庆连在她房中歇了三夜，新婚燕尔，如胶似漆。一月有余，西门庆不曾往潘金莲处去。

58、金莲每日把门儿倚遍、眼儿望穿，使王婆去他门口寻也见不着。金莲盼得紧，便又叫丫头去，丫头无功而归。正值三伏天，金莲让丫头伺候澡盆要洗澡，心里暗骂无情汉。

59、其时，金莲打了一回相思卦，见西门庆不来，不觉困倦，就歪在床上，睡着了。

60、约一个时辰金莲醒来，问丫头饺子蒸好没。丫头拿到房中，原来做了三十个，金莲数数只有二十九个。丫头说自己饿极吃了一个，金莲拿马鞭子打了她二三十下。

61、打了一回，穿上小衣，金莲吩咐丫头在旁打扇，口中说道：“贼淫妇，转过脸来，等我掐你这皮脸两下子！”丫头真个转过脸，被金莲尖指甲掐了两道口子。

62、这日，金莲遇见西门庆家小厮玳安，便问西门庆近日何故不来探望。玳安将西门庆娶亲的事如此这般地说了。金莲一听，止不住泪流，说：“常言道‘容易得来容易舍’，缘，分也。”

63、玳安道：“你写几个字我替你捎去。与俺爹看了，必然来的。”金莲便打发玳安吃那剩下的饺子，自己写了首《寄生草》，封停当，交与玳安，说西门庆若不来，改日就坐轿子亲自去了。

64、金莲盼不来西门庆身影，便拔下头上的银簪央王婆去请西门庆。入夜，金莲夜不能寐，“琵琶夜久殷勤弄，寂寞空房不忍弹”，独自弹唱，心有戚戚。

65、且说王婆到了西门庆门首探问不着，伙计告知西门庆昨夜做寿，往朋友家去了。王婆便去东街口，见着了西门庆，如此说了一番，引西门庆到了金莲处。金莲见了西门庆，出门相迎。

66、西门庆摇着扇儿进来，带酒半酣。金莲道：“大官人，家中有新娘子陪伴，哪里想得起奴家来？”西门庆道：“哪里讨什么新娘子？只是不曾得工夫。”

67、金莲道：“你还哄我哩！”就把西门庆的帽子取下丢在地上，从西门庆头上拔一根簪子，擎在手里，那是孟玉楼送的。金莲说怎么不戴她送的，西门庆撒谎说掉了，王婆也帮腔。

68、金莲见西门庆手中一把扇儿，疑是哪个妙人送的，便扯烂了。西门庆说是一朋友相送，金莲又奚落了他一番。王婆道二人聒噪了半日，不要误了勾当，便下厨安排吃酒。

69、金莲取出几件物品，一双玄色缎子鞋，一副酱色缎子护膝，还有一根并头莲瓣簪儿，上书“奴有并头莲，赠与君关髻；凡事同上头，切勿轻相弃”。西门庆满心欢喜，不由抱住金莲，二人交杯共饮。

70、王婆陪着，吃了几杯酒回去了。西门庆吩咐小厮牵马回家去，当晚就在金莲家歇了。

71、是夜，两人如胶似漆，不想王婆突然来报：武二见日到家。两人顿时慌了手脚，只好应了婆子之计，择日完婚，以免口角。

72、转眼到了武大百日，西门庆依照王婆之意，请来几位僧人念佛超度。那僧人们见着金莲模样，不禁心猿意马，乱了心智。

73、金莲卧房正巧与佛堂隔一板壁，一僧人歇晌早归，直走到那妇人窗下，听见屋内欢爱之声，忍不住心襟荡漾。

74、待众人回来，一传出去，便都知道那妇人藏了汉子在屋里。到晚间，金莲与西门庆又并肩立于帘后，僧人们见着身影，一起乐了起来。

75、第二日，两人安排了一席酒，与王婆作辞，将迎儿交付与王婆养活，吩咐待武二回来，只推说妇人改嫁了事。西门庆便一顶轿子、四个灯笼将金莲娶到了家中。

76、金莲过门，被安排在花园里住下。先前陈家娘子陪嫁的名唤雪娥的丫头已做了四房，金莲于是排行第五。

77、次日，梳洗毕后，新妇人前往拜见大娘子。吴月娘惊于其姿色，不禁暗自感叹。

78、月娘命丫鬟服侍她坐了，新妇人只不住地将眼打量众人，但见月娘温柔持重，娇儿顾盼神飞，玉楼俏丽妩媚，雪娥娇小怜人，真是各领风骚。

79、三日后，金莲每日起来便到房中与月娘做伴，察言观色，殷勤得体，实是博得大娘欢心，却也惹得其余姐妹不满。

80、却说武松八月初回到清河县，交了差事，径直往哥嫂处寻来。不料家中没人，正与迎儿询问时，王婆出来告知武大已暴病身亡。

二

1、武松听毕，换了素服，摆上灵位，祭奠兄长。是夜，武大冤魂不散，武松心生疑惑，次日一早便向街坊打探详情，这才从郓哥儿口中探得真相。

2、武松与郓哥儿将西门庆告上公堂，不料这恶人早已贿赂了官府，武松告状不成，便一路寻到狮子楼。西门庆仓皇而逃，回到家中与金莲商量，意欲将武松置于死地。

3、西门庆使银两告倒了武松，将其发配到孟州充军。武松一走，西门庆便了了心病，忙不迭在家中大摆宴席。

4、席间说起隔壁花家娘子，原是东京梁中书之妾，遇祸乱流落民间，嫁给了华子虚。

5、筵罢，回到房中，西门庆又想收了春梅，金莲应允，更博得他一阵欢喜。

6、次日，西门庆便在房中收了这丫头，金莲于是对她也客气起来，只令其干些轻巧活计。

7、一日，金莲早起送月娘出去送殡，回来又睡了会儿，起身走到亭子上，正巧遇见玉楼从厨房出来。

8、两人做了会儿针线，春梅、秋菊又送了茶来。吃茶毕，两人觉得烦闷，就摆上小桌，准备下棋。

9、正下到热闹处，不想西门庆回来得早了，看见两人穿着家常衣服，却挡不住风情万种，忍不住上前嬉笑搭讪。

10、三人坐一处下了一局，金莲不巧输了，赌气走到瑞香花下，倚着湖山。西门庆跟着上来赔笑，两人不觉竟缠绵起来。

11、是夜，金莲吩咐预备澡水，两人洗毕，又享鱼水之欢。却说家中虽月娘居大只不管家事，娇儿支使银钱，雪娥打点饮食起居。

12、次日一早，西门庆要吃荷花饼并银丝汤，差秋菊去拿来。谁知这丫头久去不归，金莲又使春梅去看，两人回来，只说厨房指桑骂槐，说妇人调唆了不是。西门庆听罢，便向厨房去，对雪娥一顿打骂。

13、月娘早起听到厨房喧闹，知道了原委，便差人安抚了事。只那雪娥愤懑不平，又到越娘房中一吐怨气，却不想被金莲听到了。

14、少顷，金莲进房，与那雪娥针锋相对，险些打起来。月娘看不下，差丫头拉走了雪娥。

15、金莲遭此一劫，顿时花容不整，待西门庆回来，便嘶声哭诉了一番。这男人立时怒气冲天，抓住雪娥，又是一顿打骂。金莲心中自是欢喜，从此，两人恩爱愈深。

16、又一日，西门庆到隔壁花家赴宴，看上了李娇儿的侄女——卖唱的桂姐。

17、席间，桂姐上前献酒，与西门庆打情骂俏。及到酒席散了，西门庆也不归家，只与桂姐一道去了。

18、到了家中，桂姐姊妹两个便陪着爷们弹唱取乐，夜深，西门庆就在李家歇了。

19、第二日，朋友们一撺掇，西门庆便将桂姐娶过了门。这帮狐朋狗友也趁着热闹兀自捞了不少好处。

20、却说这西门庆自从有了新欢，日日歌舞升平，乐不思蜀。只是苦了金莲，正当韶华，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，倚门而望，直等到黄昏时分。

21、玉楼引来一个小厮，名唤琴童，年方十六，生得眉清目秀，乖巧伶俐。他每晚在花园小儿房中安歇，金莲常赏酒给他。朝朝暮暮，眉来眼去，二人都有意了。

22、西门庆生日将近，吴月娘使玳安去桂姐那里接他回家。金莲写了一个柬帖：“……灯将残，人睡也，空留得半窗明月。狠心肠，浑似铁，这凄凉怎捱今夜？”下书“爱妾潘六儿拜”，嘱玳安悄悄交与西门庆。

23、谁知这个柬帖恰好叫桂姐看见了，一时间醋意大发。慌得西门庆赶紧哄劝，又呵斥玳安道：“家中那淫妇再使你来，我一到家，打她个臭死！”玳安只得含泪回家。

24、玳安回家说了，一家人无奈。金莲回到房中，捱一刻似三秋，便打发两个丫头睡了，将琴童叫进来，给他酒吃。

25、金莲把小哥灌醉，两人干做一处。夜夜如此。闲话传到了孙雪娥李娇儿耳朵里，这二人去对月娘说。月娘劝她们不住，眼看到了七月二十七日，西门庆回家做寿。

26、西门庆听说金莲偷养小厮，三十大棍打得琴童皮开肉绽，又从他腰上解下金莲送的锦香囊葫芦儿。琴童只说是在花园里捡的。

27、西门庆进到屋里，命金莲脱光了衣裳跪在地上，“嗖”的一马鞭子抽在她身上，“说！你和那奴才干了几遭！”金莲哭说那锦香囊葫芦儿是她掉在花园里的。见她和小厮说的一样，西门庆这才饶过。

28、再说孟玉楼听说金莲受辱，瞒着孙雪娥李娇儿过来看望。金莲说：“那两个淫妇背地里挑唆汉子打我，我与她们结怨结得比海深了。”

29、当晚西门庆到玉楼房中，玉楼说：“那两个诬陷六姐呢，要有这事，大姐姐能不先说给你听？”

30、第二日是西门庆的生日，前来贺寿的络绎不绝。李桂姐也来了。晚夕告辞时专去拜望金莲，金莲却叫春梅把门关得铁桶一样。桂姐羞愤满面地走了。

31、当晚西门庆来到金莲房中，金莲使出千般柔情，万种风姿，用娇声软语诉说：“真正疼你爱你的只有我，你却中了别人的计，对我下狠手……”把个西门庆挑逗得当夜淫欲无度。

32、过了几日，西门庆到桂姐家来，桂姐怄气不见。西门庆陪着笑脸才问出来，是那日受了金莲的气。桂姐要西门庆剪下金莲一绺子头发来给她解气。

33、有了桂姐这番激将，西门庆回家来，直奔金莲房中。金莲见他满身酒气，连忙加意用心服侍。

34、西门庆又叫金莲跪在地上，唤春梅拿马鞭子。春梅道：“这又是怎的平地起风波？这还怎的叫我们与你一心一意？我可不依你！”关上门走了。

35、西门庆无计可施，只得叫金莲上床来，哄她说：“我要你一绺儿头发做网巾顶线儿……”金莲叫他剪了，倒在他怀里娇声哭着：“奴凡事依你，你可不能抛闪了奴家。”

36、次日，西门庆把这绺儿头发送与桂姐，桂姐一面陪他吃酒，一面走到背地里，把金莲的头发絮在鞋底下，每日践踏。

37、金莲自从剪下头发后，一直心中不快。月娘请了汤药叫她吃，又叫了算命的来。将生辰八字一排，说金莲命里克夫。金连忙说“克过了”，算命的又说她“犯小人”。

38、金莲请教，算命的让她用柳木做男女两个小人，如此这般……金莲听了，满心欢喜地照着办了。

39、这日，隔壁花家送了帖子请西门大官人过去吃酒。西门庆去时，花子虚不在，西门庆恰与他家夫人李瓶儿撞个满怀。那妇人生得妩媚多情，直看得西门庆魂飞天外。

40、不多时花子虚回来，先请西门庆在家里吃了一回酒，二人一道又过构栏后巷吴四妈院里，去给吴银姐过生日。

41、花子虚喝得酩汀大醉，西门庆扶他回家。李瓶儿忙和丫头接着，又请西门庆坐下喝茶。两个人说着话，西门庆早把夫人话里那些意思听明白了。

42、一日，西门庆让人拖了花子虚去饮酒，自己径往花家巷子里走去，假意路过。李瓶儿见了，又请进来，诉说花子虚在外眠花宿柳的事。西门庆满口应承劝他回家。

43、第二天李瓶儿让花子虚备了礼盒送到西门庆家。西门庆又还礼请花子虚吃了一回酒。转眼到了重阳，李瓶儿又叫花子虚设酒席请西门庆等朋友饮酒赏菊。

44、酒宴上，西门庆出来小解，李瓶儿打发丫头绣春上前去说话，暗示花子虚今夜酒席散后定会去眠花宿柳，要西门庆别跟了去，早早回家。西门庆心领神会。

45、不一会儿，花子虚果然要领着一干酒肉朋友去吴四妈院里，西门庆推说醉了，要独自回家，却在花园里等那边的信儿。

46、李瓶儿打发花子虚去了，叫丫头请回了西门庆。自己素体浓妆，乱挽乌发，娇滴滴地领着西门庆进了里屋。

47、李瓶儿备下一桌齐齐整整的酒菜，嘴里说着感谢的话，暗示花子虚今夜不会回来了。西门庆听得心花怒放，两人并肩叠股，交杯换盏。

48、吃得酒浓时，打发丫头出去，两个就在床上交欢。从此，但凡花子虚不在家，这边给个暗号，西门庆就从墙头上过来。因着不走大门，街坊邻里无人知晓。

49、这日金莲和玉楼在花园里绣花，忽见一个瓦块从墙头上掷过来。两人都以为是隔壁丫头扒着墙头看花，并没有往心里去。

50、到晚上，西门庆回家来，茶饭不吃，就在花园里转。白天的那个丫头在墙头上打个照面，西门庆赶紧搬个凳子翻墙过去了。这一切都叫金莲看在眼里。

51、天明西门庆回来，金莲打翻了醋缸，逼着西门庆说出实话来，到底和花娘子偷过几回，不然就嚷到花子虚耳朵里去。

52、西门庆跪着哄她，又拔下头上李瓶儿送的簪子，说是瓶儿送金莲的，改日还要为她做鞋呢。金莲看那簪子甚是精致，是宫里出来的稀罕物，心下欢喜，便不再追究，并答应为他们周全此事。

53、自此，西门庆过李瓶儿那边一回，就给金莲讲一回他们两个的风流事。

54、西门庆从李瓶儿那边带回来一个手卷给金莲看，上面是一幅幅男女交欢的图画。

55、晚夕，金莲和西门庆就在鸳帐之中，照着那画幅行乐。

56、一日，西门庆闷闷不乐转回家，原来是花子虚犯了事，叫官府拿了去。吴月娘劝西门庆今后在外边说话办事小心些。正说着，李瓶儿打发丫头来请西门庆过去说话。

57、李瓶儿求西门庆疏通官府救花子虚，拿出六十锭大元宝，共三千两，还有四箱柜的细软珍宝，都让搬到西门庆家里去。

58、为了避人耳目，箱柜是从墙头上过去的。西门庆上下打点，从杨提督到内阁蔡太师，都送了人情去。果然，不久花子虚就放回来了。

59、花子虚问起家中钱财，不想遭李瓶儿一顿臭骂：“我一个妇人家，不使钱财，人家凭什么放你回来？你早不知争气好强，这会子想起钱财来了？”直骂得花子虚哑口无言。

60、花子虚遭了这一回事，卖了房子失了钱财，不久又得了伤寒病，舍不得花钱请医生，二十几日就身亡了。家里人走的走，散的散。李瓶儿从此和西门庆往来更加亲密。

61、正月初九是金莲的生日，花子虚五七还未过，李瓶儿就买了礼物过来，一一拜见了月娘、娇儿、玉楼，见着金莲，一口一声“姐姐”地拜了。月娘吩咐在明厅里放桌儿摆茶。

62、喝罢了茶又摆上酒，李瓶儿甚是善酒，盅盅酒都不辞，直喝得面若桃花。西门庆当日不在家，女眷么都叫她只管畅饮。

63、酒喝得正酣，月娘看见了金莲头上李瓶儿送的那对簪子，问她在哪里打造的这精致玩意。李瓶儿说是老公公早年从宫里带出来的，并说要送给几位娘子每人一副。

64、吃罢了酒，李瓶儿告辞，众娘子同声挽留。盛情难却，李瓶儿再要回去就有些没情面，于是答应留下，吩咐家人回去仔细门户。这时，西门庆回来了。

65、于是又摆上新酒菜，众娘子陪着西门庆和李瓶儿，你一杯，我一盏，说着喝着，直到三更时分。

66、该歇息了。李瓶儿因是给金莲做寿的，就在金莲屋里歇。西门庆到孟三娘屋里去了。

67、金莲领着瓶儿到自己屋里，洗了漱了，一同歇息。

68、第二天早起，春梅服侍瓶儿临镜梳妆。瓶儿知是西门庆用过的丫鬟，赏了她一副金三事儿，又夸赞金莲好福气。

69、梳妆毕，金莲领着瓶儿在花园里转悠，看见西门家正在和花家相邻的墙边建房子，说是请了阴阳先生看过，要和华家的园子打通，连成一片。

70、这时花家冯妈妈送了四副簪子来，瓶儿给了月娘、娇儿、玉楼、雪娥每人一副。又说好十五那天观灯时，都上花二娘府上去。金莲插嘴说：“我打听了，十五那天正是二娘生日。”

71、这李瓶儿又在西门家耍了一天，到傍晚才归。走时请西门庆拜见，月娘说他出去给县丞送礼了，瓶儿这才千恩万谢，上轿归家。这真是：合欢桃核真堪爱，里面原来别有仁。

72、五月十五是瓶儿生日，西门庆先一日让玳安送了礼来。瓶儿悉心款待了玳安，让他捎去五个柬帖儿，分别给吴月娘、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和孙雪娥。又悄悄捎给西门庆一个帖儿，请他那日晚赴席。

73、到次日，月娘留下雪娥看家，带着娇儿三个一起来到李瓶儿在狮子街新买的房子。瓶儿设放围屏桌席，悬挂许多花灯，又专叫了两个唱曲的，殷勤接待西门家众娘子。

74、李瓶儿家临街楼上，娇艳佳人，凭栏观灯。但见那灯市中，人烟凑集，花红柳绿，车马轰雷，鳌山声汉，好一个热闹世界。

75、金莲等人在楼上看灯，就有那浮浪子弟在楼下看她们。有猜是公侯府里女眷的，也有认得的，说是卖炊饼的武大的娘子，后来跟了西门庆的。

76、见楼下围的人多了，月娘叫众人都到席上吃了一回酒，便与娇儿先告辞，留下玉楼和金莲再陪着说一会子话。

77、却说西门庆同应伯爵、谢希大两人吃了酒，心里惦记着晚上李瓶儿那边有约，正走着，迎面碰上了祝日念，死活拉他去李桂姐那里耍。

78、到了桂姐家，又是一通饮酒作乐，寻欢取笑。

79、那桂姐打扮得粉妆玉琢，和玉卿两个在两边殷勤侍候。

80、酒过两巡，桂姐、玉卿一个弹筝，一个抚琵琶，唱了一套曲儿。

三

1、西门庆正看着众人在院里踢球，玳安悄悄来说：“大娘二娘都家去了，花二娘叫小的来请呢。”西门庆只在桂姐房里坐了一小会儿，就推说家里有事，匆匆走了。

2、来到狮子街李瓶儿的家，金莲她们也都回去了。萍儿花冠齐整，素服轻盈，款移莲步，下阶迎着，径直把西门庆让到屋里。

3、重摆美酒，再设佳肴，把花灯都点上。瓶儿敬上酒说：“拙夫已故，举目无亲，今日此杯酒，只靠官人与奴做主……”“待你孝服满时，我自有安排……今日是你的好日子，咱们吃酒。”

4、玳安上来磕头拜寿，瓶儿赏了他。西门庆叫他先回去，自己和瓶儿两个关了房门，在灯下抹牌喝酒。

5、瓶儿央告西门庆把自己娶过去。西门庆应允道：“你孝服既满，我便开工，盖和金莲她们一样的三间楼，接你过去住。”说得瓶儿满眼含泪地笑了。

6、于是两个颠鸾倒凤，淫欲无度，狂到四更时分，方才就寝。

7、二人在枕上并肩交股，直到饭时。就连迎春丫头煮的粥，也叫拿到床上吃。

8、外面玳安打门，说家里来了三个川广客人，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和西门庆谈。西门庆起初还不愿意起床，叫瓶儿劝着才慢腾腾地起来回去。

9、西门庆回家打发了生意，到金莲房里说想要娶了李瓶儿，和金莲一处作伴。金莲也愿意，就给西门庆脱衣裳，却不想从衣裳里掉出个沉甸甸的物件来。

10、西门庆笑道：“这物件叫‘勉铃’，是行房事时用的。”两人就大白天插上门在屋里试起这个物件来。

11、一日，李瓶儿变卖了一些家私，凑与西门庆二百两银子。西门庆请来个叫贲四的监工，开始翻盖花家那处旧房子。那贲四也是个不守本分的，曾在大户人家做事，却拐跑了人家的奶娘。西门庆见他百能百巧，便雇用了他。

12、这日应伯爵过生日，西门庆等一干人都到齐了。酒饭吃到晚夕时分，玳安牵马来接，在西门庆耳边悄悄说：“二娘请你早些去呢。”不想这话叫应伯爵听了去。

13、应伯爵追问，西门庆只好说了准备择日娶李瓶儿一事。大伙儿听了，一起把杯，先为西门庆贺了喜，又都应承下来，花家那边有什么瓜葛，大伙儿一块儿出面。

14、西门庆来到李瓶儿家，那边已经烧罢了灵，花家兄弟听说了西门庆要娶李瓶儿的事，也没说出二话来。瓶儿见喜期将至，越发和西门庆胡乱癫狂。

15、五月二十日，帅府周守备做寿，西门庆带了贺礼过去吃酒。日西时分，玳安来接着，径直去了李瓶儿家。瓶儿先取出顾银匠做的喜日子的头面来让他瞧了，又安排酒菜畅饮。

16、两个正在床上饮酒调笑，忽然玳安匆匆来接，说是西门庆的女儿女婿搬着许多箱笼回家了，让西门庆赶紧回去。

17、原来圣上因边关失守，怪罪下来，将蔡京、杨戬等族人朋党发配的发配，监禁的监禁。西门庆的亲家陈洪正是朋党之一，陈家只得求助于亲家。

18、西门庆安顿了女儿女婿，又叫人抄录了东京行下来的文书。不看则罢，一看，险些吓掉了魂。亲家陈洪这一回可是犯了大事了。西门庆连忙收拾金银宝玩，叫来宝来旺两人连夜上东京打听消息。

19、西门庆从此家门紧闭，翻盖花家房子的工程也停了下来。眼看到了迎娶的日子，李瓶儿差冯妈妈来请西门庆过去说话，西门庆推说有事不能去。日子到了六月初旬，李瓶儿等得望眼欲穿。

20、瓶儿盼不来西门庆，每日孤枕而眠。这日仿佛看见西门庆打外面进来，两人互诉衷情，绸缪缱绻，彻夜欢娱，却原来是春梦一场。

21、就这样朝思梦想，李瓶儿渐渐形容黄瘦，茶饭不思，卧床不起。

22、冯妈妈连忙请了大街口的太医蒋竹生来，开了汤药，服侍瓶儿吃下，病体才渐渐康复。

23、李瓶儿备下一桌酒菜并三两银子，专门酬谢蒋竹生。

24、从蒋竹生口中，李瓶儿得知了西门庆家中之事。那蒋竹生把个西门庆好一顿贬，说他放私债、贩人口、打老婆、坑妇女，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。

25、李瓶儿没了主意，求蒋竹生给她找个人家。蒋竹生寡居多时，连忙跪下求婚。瓶儿想想西门庆也靠不住，就请冯妈妈做媒，择六月十八好日子，把蒋竹生倒插门招进来，结成夫妻。

26、再说来保来旺到东京拜见了蔡京府上，送上银子，打听得昨日内里刚刚传出消息，杨戬的事，圣上开恩另有处分了。其他人犯待查明问罪。

27、又打听到李邦彦府上，知道陈洪、西门庆的名字已经上了人犯名单。连忙送上五百两银子，求李大人把西门庆的名字改成了贾廉，这才躲过了一场大祸。

28、此事既过，西门庆这日又和应伯爵几个到吴四妈院里喝酒取乐。晚夕出来，正巧碰到冯妈妈，遂跟上去问李瓶儿这些日子怎么样。

29、冯妈妈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，西门庆听了，恼得直跺脚，“你嫁别人我也不恼，为何嫁与那个矮王八？”气冲冲回到家，正在跳马索玩耍的月娘、玉楼几个见他脸色铁青，都躲开了。

30、只有金莲不走，在那里扶着庭柱儿兜鞋。西门庆看着碍眼，带着酒气上前去，骂了两句，踢了两脚。

31、一家人都莫名其妙，不知西门哪里来的无名火。叫过玳安来问，才知是因为李瓶儿招了蒋太医做倒插门女婿，惹恼了西门庆。

32、翻盖花家旧房子的事又开工了，西门庆叫女婿陈敬济和监工贲四一道照料此事，陈敬济于是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在那边忙。吴月娘看不过眼去，这天叫人摆了一桌酒菜，专门犒劳陈敬济。

33、月娘得知陈敬济诗词歌赋、双陆象棋、拆牌道字，无所不通，就叫他到院中一起抹牌，陈敬济推辞不过。

34、月娘、玉楼、西门庆大姐三人在床上铺上茜红毡儿抹牌，陈敬济见过礼，在一旁坐下看牌。

35、抹了一回，大姐输了，陈敬济替补上去。正打着，金莲掀帘子进来。陈敬济猛然一见这等妖艳美人儿，不觉心荡神移，忙上前深深作揖，金莲还了万福。

36、月娘道：“五姐，你看这小雏儿，倒要把老鸦子赢了。”金莲便凑近前去，一手扶着炕沿儿，一手摇着团扇儿，替月娘指点。

37、众人正抹牌抹得热闹，玳安抱着毡包进来，说西门庆回来了。月娘忙叫小玉打发陈敬济从角门出去了。

38、西门庆到了金莲房中，金莲一边叫人摆菜置酒，一边说道：“后日花园卷棚上梁，亲朋好友少不得要来递果盒看挂红，得张罗着置办酒席……”

39、西门庆吃了几杯酒，不觉困倦，倒头睡了。那时正值七月中旬，天气闷热，金莲睡不着，听得帐内蚊子响，便赤着身子，执着烛满帐找蚊子。

40、照一个，烧一个，回头看见西门庆仰卧枕上，睡得正浓，摇都摇不醒。

41、潘金莲见西门庆仰身睡着，忍不住放下烛台，用纤手弄他……

42、妇人玩了一顿饭时，西门庆忽然叫春梅筛酒在床前执壶而立，饮酒取乐。金莲得知是他与李瓶儿的把戏，气不打一处来，趁机挑唆，几句话冲得西门庆心头火气，发誓不再理李瓶儿。

43、且说潘金莲见汉子偏听，以为得志；每日装饰打扮，十分得意。那日后边会着陈敬济，有心要勾搭他；这日西门庆出外去，金莲便使了丫鬟，叫进房中，与他茶水吃，以后两人常时下棋做一处。

44、一日，西门庆新盖卷棚上梁，大厅上管待客官，吃到晌午时分，人才散了。西门庆起得早，去后边睡去了。陈敬济走来金莲房中，讨茶吃；金莲正在床上弹弄琵琶。

45、金莲叫春梅拿她吃的蒸酥果馅饼儿给他吃。陈敬济见金莲弹琵琶，戏问道：“五娘！怎不唱个儿我听？”妇人笑道：“好个陈姐夫！奴又不是你映射的！如何唱曲儿你听？看我对你爹说不！”

46、那陈敬济笑嘻嘻慌忙跪下央及道：“望乞五娘，可怜见儿子，再不敢了！”自此这小伙儿和这妇人，日近日亲，或吃茶吃饭，穿房入屋，打牙放嘴，挨肩擦膀，通不忌惮。

47、西门庆家中盖起花园卷棚，前后焕然一新。八月初旬某一日，夏提刑做生日，西门庆早早去了。吴月娘在家召集众妇人游赏新花园。

48、不一时，摆上酒来。吴月娘居上，李娇儿对席，两边孟玉楼、孙雪娥，潘金莲、西门大姐，各依序而坐。月娘道：我忘了请姐夫来坐坐。一面使小玉去请他来。

49、吃了一回酒，吴月娘与李娇儿、西门大姐下棋；孙雪娥与孟玉楼上楼观看。唯有金莲在山子前、花池边扑蝶为戏。不妨陈敬济在她背后戏道：”五娘，你不会扑蝴蝶儿，等我替你扑！“

50、那敬济笑嘻嘻扑近她身来，搂她亲嘴，被妇人顺手推了一跤。却不想玉楼在楼上远远瞧见，叫金莲说话。金莲方才撇了敬济，上楼去了。敬济见妇人去了，默默归房，心中怏然不乐。

51、西门庆从夏提刑庄子上吃了酒回来，打南瓦子巷里头过，遇见了平日常得他资助的两个光棍——草里蛇鲁华与过街鼠张胜。西门庆把蒋竹山要了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，要二人替他出气。二人忙不迭答应了。

52、西门庆骑马来家，已是日西时分，月娘等人听见他进门，都往后边去了，只有金莲在珠帘内看收家伙。西门庆见妇人在亭子上，便问：“你来这里做什么？”金莲笑道：“俺们今日和大姐开门看了看新园子。”

53、妇人叫丫头上酒，西门庆吩咐撤了别的菜蔬，只留下几碟细果子，再筛一壶葡萄酒。二人吃酒作乐。

54、二人调笑一阵，西门庆趁着欢喜，把今日门外撞遇鲁华张胜之事，告诉了一遍，又把蒋太医行医时的一桩糗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。

55、却说李瓶儿招赘了蒋竹山，约两月光景。初时蒋竹山指望打动妇人心，不想妇人在西门庆手里经过的，往往不称其意，渐渐颇生憎恶。一日骂得竹山狗血喷脸，半夜三更将他赶到前边铺子里睡。

56、竹山受了气，在铺子里坐着。忽然来了鲁华张胜两人，说竹山三年前为发送妻小借了鲁华三十两银子，如今该还本利四十八两。蒋竹山骂他俩讹诈，却遭一顿好打，被保甲栓了去。西门庆知道后，差人吩咐地方，明日早解提刑院，又拿帖子对夏大人说了。

57、次日早晨，夏提刑审案，见保人文书俱在，认定是将竹山赖债，痛责三十大板。一面差人押他回家，拿三十两银子交还鲁华。这鲁华张胜得了三十两银子，径到西门家回话了。

58、蒋竹山提刑院交了银子，归到家中，妇人哪容他住。蒋竹山自知存身不住，哭哭啼啼，忍着疼痛，自去另觅房儿。临出门，妇人还使冯妈妈舀了一锡盆水，赶着泼去，说道：“喜得冤家离眼睛。”

59、妇人一心想着西门庆，茶饭不思。待八月十五日吴月娘生日，使人送了生日礼。又叫玳安来传话给西门庆，说甚是后悔，一心还想嫁西门庆。西门庆答应择日抬她过来。妇人得知，满心欢喜，亲自下厨管待玳安酒饭。

60、妇人说道：你二娘这里没人，明日好歹你来，帮扶天福儿，着人搬家。次日，雇了五六付杠，整抬运四五日；西门庆也不对吴月娘说，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。

61、择了八月二十日，约后晌时分，方娶过门。西门庆在新卷棚内坐着，单等妇人进房；妇人轿子落在大门首，半日没个人出去迎接。月娘听了孟玉楼的劝，终于出来迎接。妇人抱着宝瓶，径往她那边新房子里去了。

62、新房中早已铺陈停当，单等西门庆晚夕进房。不想西门庆旧恼在心，不进她房。次日，叫她出来，后面月娘房里见面，分其大小，排行六娘。接着三日大摆酒席，请堂客，会亲吃酒，只是不往她房里去。

63、到了三日，打发堂客散了，西门庆又往孟玉楼房里欢去了。这妇人见汉子一连三夜不进她房来，到半夜，打发两个丫鬟睡了，哭了一场，用脚带吊颈，悬梁自缢。两个丫鬟一觉醒来，猛见床上妇人吊着，吓慌了手脚。

64、两个丫鬟忙叫人说：“俺娘上吊哩！”慌得金莲起来这边看视，见妇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裳，直掇掇吊在床上，连忙和春梅把脚带割断，解救下来，撅了半日，妇人吐了一口精诞，方才苏醒。

65、西门庆正在玉楼房中吃酒，忽听一片声打仪门，原来是春梅来请西门庆，说六娘在房里上吊哩。慌得玉楼撺掇西门庆不迭，说道：“我叫你进她房中走走，你不依，这当弄出事来！”

66、于是打着灯笼，走来前边看视。见金莲搂着她坐着，说是才灌了姜汤。那妇人喉中哽咽了一回，方哭出声。月娘众人，一块石头才落地，好好安抚她睡下，各归房歇息。次日晌午，李瓶儿才吃些粥汤儿。

67、到晚夕，西门庆袖着马鞭子，进她房去了，指着妇人骂道：“我自来不曾见人上吊，今日你上个吊我瞧瞧。”那妇人想起将竹山的话：西门庆是打老婆的班头，降妇女的领袖。思量间越发烦恼，痛哭起来。

68、西门庆心中大怒，叫她脱了衣裳，下床来跪着。妇人延挨不脱，被西门庆抽了几鞭子，方才脱去衣裳。西门庆坐着，从头至尾，痛斥妇人不依他言，慌忙嫁了蒋太医。

69、夫人一再解释，西门庆怒气消下来些，又被她几句柔情软话，感触得回嗔作喜，拉她起来穿上衣裳，两个相搂相抱，极尽绸缪，一面命春梅放桌置酒。

70、金莲和玉楼从西门庆进她房中去，就站在角门首窃听消息。春梅在窗下潜听了一回，隔门告诉二人刚才的情形。玉楼恐怕西门庆听见，便拉金莲来西角门首站立。

71、两个站在黑里头，一处说话；等着春梅出来，问她话。春梅说二人已和好。金莲听了，向玉楼说道：“头里那等雷声大，雨点小，及到其间，也不怎么的。

72、正说着，只见玉箫自后面走来说道：三娘还在这里，我来接你来了。玉箫又问玉楼屋里动静，玉楼一一对她说。玉箫道：“她莹白的皮肉儿，怎么挨得？”玉楼笑道：“怪小狗肉儿！你倒替古人担忧？”

73、正说着，只见春梅拿着酒，小玉拿着方盒，径往李瓶儿那边去，把酒菜齐整整摆在桌上，留下迎春、绣春两个在房里侍候。

74、金莲玉楼各自回房歇息。西门庆与李瓶儿两个相怜相爱，饮酒说话到半夜，方才上床就寝。

75、两个睡到次日饭时，李瓶儿起来打开箱子，打点细软首饰衣服，与西门庆过目，交与他一件金镶鸦青帽顶子和一顶金丝簪子，叫拿到银匠家打几件首饰。又吩咐西门庆找人看守那边的房子。

76、西门庆袖着金丝簪子和帽顶子往外走，被金莲叫住，只得回来，被妇人引到房中。

77、金莲得知李瓶儿有个九两重的金丝簪子要打成两个头面，便央西门庆将剩下的金子给她也打个甸儿。

78、吴月娘和西门庆，因着娶李瓶儿的事，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说话了。这日玉楼金莲劝她，她一肚子委屈：“苦口良言听不进，随他去，我只当守寡，也少不了一日三餐。”这时，李瓶儿带着迎春、绣春来上房递茶了。

79、潘金莲嘴快，叫道：“六娘啊，大姐和他爹，好些时不说话了，都为你来！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，叫他两个老公婆笑开了吧。”李瓶儿答应着，向月娘磕了四个头。月娘道：“我已赌下誓，一百年也不和他一搭儿哩！”以此众人再不敢复言。

80、金莲拿把抿子替瓶儿抿头，众人在一旁打听她嫁在花家时，在皇城里做官的老公公曾任过什么职，都往家里敛过甚么财……正说着，西门庆进屋来，就商议二十五日请客吃会亲酒的事。

81、不觉到了二十五日，西门庆在家中摆下会亲酒，杂耍和唱的闹了半晌，众人要请出新娘子拜见。西门庆只得吩咐叫瓶儿收拾了出来。

82、瓶儿忙梳妆打扮出来拜见。众客还礼间，几个戏子就唱道：“天之配合，如鸾似凤，永团圆，世世夫妻……”金莲几个正陪着月娘在软壁后，听见这唱词，金莲道：“今日不该唱这个，把姐姐放到哪里？”

83、月娘归房，甚是不快。吴大舅过来劝她，月娘听不进去。自此西门庆在瓶儿房中歇了数夜，金莲恼得不行，于是一面在月娘那里说瓶儿的不是，一面又和瓶儿说月娘容不下人。

84、西门庆自李瓶儿过门，又赚得了两三场横财，家道鼎盛。叫春梅、玉箫、迎春、兰香四个丫鬟都在西厢房跟乐工李铭演习弹唱。又打开两间门面开了当铺，女婿陈敬济掌钥匙，精心经营，深得西门庆欢喜。

85、一个雪天，西门庆和几个朋友吃茶后，来到李桂姐家。这李桂姐是西门庆每月出二十两银子包下的。因着西门庆有些时候不来了，桂姐日前拿了杭州贩丝绸的丁二官人十两银子，陪了他两夜。老虔婆忙过来支应，说桂姐去给她五姨妈过生日去了。

86、西门庆便叫老虔婆整治酒菜，慢慢等她回来。也是该当出事，西门庆出外更衣，忽听得东耳房有笑声，走到窗下偷眼观觑，见李桂姐正陪着一个汉子饮酒。

87、西门庆不由心头火起，把桌椅门窗一通乱砸。吓得丁二官人钻到床底下，桂姐把门顶住不出来。老虔婆说道：“又不是你凭媒娶的妻，家里指望她吃饭穿衣呢，你若不来，我们自然接下别人的。”

88、西门庆气得赌誓再不来她家。踏雪归家，已是一更时分，只见后边仪门半掩半开，心中不觉蹊跷，于是悄悄立于仪门内粉壁前查看，只见小玉出来，在穿廊下放置香桌儿。

89、原来吴月娘自西门庆与她反目以来，每月吃斋三次，逢七焚香祝祷：“苍穹保佑我夫，早早回心，弃却繁华，齐心家事。不拘妾等六人之中，早见嗣息，以为终身之计。”西门庆听得满心惭愧，还得是正经夫妻啊。

90、忍不住蹑足走来，抱住月娘，说道：“我的姐姐，我错怪了你的一片好心，悔之晚矣！”吴月娘吓了一跳，推开他往屋里走，“大雪天你走错了门，我是那不贤良的淫妇，咱两个永世千年不要见面。”

(待续)